富硒地瓜的别名是什么(富硒地瓜营养价值)
第1804期
地 瓜 谣
我 爱 你 但 有 时 也 讨 厌 你
秋风起的时候,我又回到了离别几十年的村子 ,退休后,回到故乡的次数也就多了。我漫步在村子的田野上,发现原本广阔的土地萎缩了不少,很多曾经的良田变成了树林,大地不再因农作物繁杂而五彩缤纷,好多人们为了得到它们而与之缠斗了许多年轮的农作物都消失了,这里面包括曾盛极一时的地瓜,它和我熟悉的童谣一样,突然消失在我家乡岁月的河里。
从我记事起,家乡人就把它称为地瓜,后来知道它还有不少别名,有的地方叫山芋蛋,洋气的叫红薯或番薯,地瓜并非我们土产,而是泊来之物,据传是明代从菲律宾的吕宋岛传入我国的,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它几乎成为了每个村最主要的农作物。
为啥要种地瓜?为啥要种这么多?为啥不多种点可口的作物,比如花生。这些困扰我很久的问题,随着大集体经济的消亡和那一代人的逝去,看来很难得到确切的答案了,很少有人纠结于过去,大多数人都在时间的洪流里默默前行,如沉默的羔羊,而我却是好停下来思考过往为数不多的怪鱼之一。
有一点我想明白了,没有生产队铺天盖地种地瓜,我的童年生活就会因失去很多精彩片段而寡淡无味,如同一块被嚼乏了的口香糖。
在母亲温柔的目光注视下,一双稚嫩的小脚丫迈出了第一步,然后就摔倒了,绊倒我的是小院里到处乱滚的地瓜,母亲抱起我,一边安慰,一边拍打着那个讨厌的地瓜,嘴里说着:“都怪你,大地瓜”,从此,我就知道了这种红不拉叽的东西叫地瓜,从这以后,开启了与之好多年的爱恨情仇。
在我生活的城市,有点档次的酒店都会上一道“大丰收”的菜,饭篮子里有花生,栗子,地瓜,玉米等,善解人意的主人总是殷勤地劝我多吃点地瓜,富硒的,对身体有好处,但我总是笑而不吃,其实,他们哪里知道,在我童年岁月里,我上顿连着下顿吃地瓜,吃下了上万个都不止,现在一看到地瓜,胃里会本能地泛起一股股酸水,我承认地瓜养育了我,但同时它也伤了我的胃。
一般说来,地瓜分两茬,春天种的叫春地瓜,夏天接着麦茬种的叫时地瓜。春地瓜从种到收大约需要几个月的时间,一般在中秋节前后就能吃上新茬子地瓜。往往第一顿吃地瓜,还会有一股子新鲜感,又甜又面的地瓜个头又大,吃起来像栗子,和春天吃的地瓜干相比,很能刺激我们的味觉与食欲。从开吃第一顿地瓜后,家里几乎每天三顿吃地瓜,早晨喝地瓜粥,中午吃煮地瓜,晚上吃剩下的熟地瓜,连着夏种的地瓜下来,一直要到来年春天。
地瓜是好东西,尽管我们很少见油水,但每个孩子都吃得肚子圆滚滚的,油汪汪的,长了一身地瓜膘。小孩子个个长得像头牤牛,身体都棒棒的,很少有营养不良,体弱多病的。当然时间长了也有吃腻了的时候,我们很想换点白面或其它杂粮吃,但又办不到,就在饭桌上发牢骚,母亲总是威严地制止我们,她总说的几句话是:“嫌饭吃,没饭吃,”“摊着吃地瓜的命就别老惦记那白面饽饽”。
母亲身先士卒,总是把地瓜吃出海参鲍鱼的感觉,看起来又香又甜。每年阴历九月,大白菜刚下来时,家里总是按惯例包一顿大白菜水饺,面对几个月没见到的美食,我们往往放开肚子,没命地往嘴里填,可是母亲每次吃几个后就开始吃煮地瓜,她总是对我们说,“地瓜比饺子好吃”,看起来她好像一辈子没吃够地瓜,她对地瓜的这种偏爱有点怪怪的,但现在想起来很多次会让我泪目,母亲所说道的只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,为的是让我们这群孩子们多吃点这数量有限的饺子啊
秋天的田野草木枯黄,土地上空总萦绕着一股浓浓的烟火气。这是秋收的季节,也是最繁忙的农时。大人们忙得几乎散了架子,小孩们也放农忙假,跟在大人们后面忙并快乐着。刨地瓜的劳力们在前头,后面跟着一群十多岁的孩子,把刨出的地瓜总成堆,装到牛车上。我就喜欢干这种活,虽然累,但有成就感,看着一车车的地瓜被从地里拉走,心里美滋滋的。
我最喜欢的时候是工间休息的片刻,大人们东倒西歪地躺着解乏,小孩子们则变着法地吃地瓜、玩地瓜。他们把地瓜皮剥掉,生吃地瓜,吃得嘴角满是白沫,大胆的孩子会到一个背人的地方,点燃一堆玉米杆,卧上几个地瓜,烧熟了偷吃掉,这些机灵的孩子自认为做事很神秘,没人知道,但乌黑的嘴角早就把他们暴露了,只是他们还浑然不觉而已。
小“丰收”是个灵巧的孩子,他把一个地瓜刻成一个烟斗,塞上地瓜叶子,点上抽几口,还真地冒了烟,一次,他正拿着他的杰作假装斯大林,结果让队长从身后一脚踹倒在地瓜沟里,骂他是败坏东西的祸害。他爬起来直翻白眼,但不敢吱声,整个下午都灰溜溜的。
拉回到场院里的地瓜被码成一大堆,像一座巍峨的塚子。这些地瓜需要抓紧分到各家各户,以免遭雨变质。保管员李叔拿着账本,带着一群妇女、孩子把它们分成一堆堆的,像极了墓田里的小坟头。
李叔看中了我的学问,专让我负责给各小堆地瓜上写上户主的名字,其他孩子则不是装篓子就是抬篓子,累得半死不活,而我则悠哉悠哉,每分完一堆,我就挑一个大个头的地瓜,用墨水写上户主的名字,全队两百多户主的名字,没有我不会写的,我的悠闲自在引起了不少孩子得羡慕嫉妒恨,没办法,谁让我有点学问呢,从那时起,我就懂得知识就是力量,我是不是有点早熟啊?。
分到家里的地瓜堆成小山,面对这么多地瓜我有点发愁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。母亲一点不愁,她唯一愁的是不够多,吃不到过年。
母亲有条不紊地将地瓜分类,把适合现吃的挑出来,把要储藏到地瓜窖子的分成另一堆,剩下的用地瓜擦子擦成地瓜干,晒干贮存。晒地瓜干是项辛苦而又耗神费力的活计。
母亲披一件夹袄,顶着一轮弯月,常在我们睡梦里擦完两大筐地瓜干,早上,父亲挑起两大筐地瓜干,拽着睡眼惺忪的我们走到田间地头,父亲扬,我们摆,不一会儿,麦苗初生的田野,就铺上了一片洁白的地毯,然后就看老天爷恩典了。
好时候,三五天地瓜干就晒干了,赶紧收拾回家,装到囤子里才算放心了。但老天也有发脾气刁难人的时候,有一年,母亲把几百斤地瓜擦成地瓜干,刚晒到半干的时候,夜里突然下起了中雨,母亲带领一家人赶紧起床,戴着苇笠,披着雨布,提着灯笼,到坡里把它们抢回家里,一家人浑身湿漉漉的,母亲的心凉透了,凭经验,母亲知道,这些经雨的地瓜干如果不马上弄干,终将会烂掉,母亲愁眉不展,因为第二天雨仍在下,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
母亲在焦躁中等待一上午后,终于沉不住气了,因为地瓜干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绿色斑点,这些斑点正在逐渐连成一片,像一片平地升起的乌云压在了全家人的心头,如不采取措施,这一大堆地瓜干就会眼睁睁地看着腐烂掉。母亲发挥智慧,把麻线绳子扯满屋子,然后将每一片地瓜干中间切道口,挂上去,希望这样能风干它们,但结果很不理想,最终还是发霉了,只能用来喂猪。
后来母亲用锅去烘干,结果没烘多少,锅就炸了,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晒个地瓜干可真不容易啊。面对忙活了几天收获的这堆绿争争的地瓜干,母亲一边抹眼泪,一边叹息:“人什么时候能拧过天啊?”
一个秋日晴朗的下午,我和父母在刚刨过地瓜的地里晒地瓜干,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一个粗嗓子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。我惊恐地望过去,父母也看向嚎叫声的来处,我们看到了无比暴力的一幕,看果园的阿园爷爷正在揪着头发狠揍粗老笨壮、皮肤黝黑但模样还不错的奶奶。
看样子爷爷想往死里揍她,原因也不清楚,父亲想去拉仗,母亲劝止了,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结束的,反正记得奶奶趴在一堆枯萎的地瓜蔓子上哭了老半天。
第二年差不多又到了收地瓜,晒地瓜干的时候,刚刨过地瓜的地里多了一座新坟,那是阿园爷爷的,他是自杀的,奶奶还在坟前哭泣,已经不那么卖力,仿佛是应付公事一般,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,地瓜地见证了一段情的终结,谁也说不出好与坏,这个只有他们自个清楚。
为什么现在农村不种地瓜了?市场经济改变了这个世界好多东西,唯独改不了的是我童年德记忆。
地瓜,我爱你,但有时也讨厌你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