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鲍镇富硒蔬菜（富硒菜价格）
沈嘉禄
如果将长江比作一条巨龙，那么地处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就像巨龙口中衔着的明珠，与崇明岛北部隔水相望的便是江苏的海门。一年冬天，我与几个朋友去海门，天色阴沉，云层仿佛被冻住，不时有寒风从僻静的小巷穿过，叫人突然打个激灵。我很喜欢这种苍茫感，靠海的地方就应该有一股子“蛮气”。
那次去海门，是为了参观朋友在海门修建的农庄。农庄里不仅种了有机蔬菜，养了黑毛猪、白山羊、白鹅，还试图重现南通狼山鸡昔日的荣光。我们喜滋滋地饱啖了吕四渔港的海鲜，秤星鳗、黄蟹、鲳鱼、带鱼、青虾的腴美中，融进了南黄海的风，在老白酒的催化下，众食客很快进入美妙的微醺状态……第二天，我们又乘快艇登上由蛎壳堆积而成的蛎蚜山，趁着海潮未至，捡了几袋子腰蛤。
蛎壳能堆出一个海上小洲，足见这里是牡蛎繁衍生息的天堂，当地人自然也喜食牡蛎。当晚，我们便品尝了蛎蚜饼。在海门，人人都会做蛎蚜饼——将小牡蛎敲开，挖出蛎蚜肉漂净细砂，加面粉、鸡蛋、葱花、盐搅拌成稀糊状。锅中多放些老菜油，待油温升至七成热，将面糊一团团投入锅中。只见面糊像朵朵伞花慢慢散开，很快又聚拢回来，呈薄饼状，有点像油墩子。边缘松脆的蛎蚜饼黄中透绿，画风相当奇谲，但香气率直，口味不输厦门街头的蚵仔煎。
朋友说，蛎蚜饼还是启东人做得最好。一提到启东，上海人都会心一笑，海门现在是南通的一个区，启东是连接海门与上海的一个县级市，其桥梁作用显而易见。崇明岛上有两个乡属于启东，在滑稽戏里被当作笑料的崇明方言，也与启东方言大致相通，铿锵有力，抑扬顿挫，有一种天然的戏剧效果。不过朋友又说了，启东在近代史上是苏北移民的导入地，所谓“沙地人”就是强悍外来者的代名词，他们在语言、食俗、为人处世等方面，深刻地影响了启东人。
几个月前，我终于有机会前往启东，在参观中国第一个农业股份制企业——通海垦牧公司的旧址时，再次为实业家张謇带领数千民众在“高天大海间一片荒滩”上开疆拓土、垦荒耕植，创造出沧海桑田的现代神话而动容。如果没有张謇，我无法想象启东和海门会是什么样子。
启东的朋友告诉我，如今，启东在籍的人口达一百一十万，有许多是移民的后代。来自五湖四海的最直观的结果，便是方言类型十分复杂，哪怕相隔一条河的两个村子，村民说的话都有差异。启东主要流通两种方言，一种是“海启话”，为海门、启东话的简称，也就是当地人俗称的“沙地话”；另一种是“吕四话”，又称“通东话”，因流通于旧南通的东部地区而得名。
启东飘荡的烟火气里，自然也包括几代移民筚路蓝缕的奋斗故事。虽然处于禁渔期，但启东的饭店里还能端出一道道海鲜（冰鲜）。吕四渔港的梭子蟹，可红烧可用葱姜炒，但当地人以隔水清蒸为待客上品，剥开蟹壳，满膏满黄，鲜香扑鼻，蟹肉丝丝缕缕，肌理分明，入口有甜鲜味，连姜醋都不用蘸。带鱼也是启东的特产，能与东海带鱼一较高下，身手好的厨师偏爱以油浸古法“炫”上一把——姜葱与蒜子垫底焗香，用土酱油和花雕酒一烧，上铺四指宽的带鱼段；半小时后打开滚烫的砂煲，熟化的带鱼段在热油中吱吱作响，泛着银光，搛一块递入口中，舌尖一抵，骨肉分离，满口鲜香。
沙蒜在上海人的饮食经验中已演化为一个传奇，没想到启东也有沙蒜，当地人称沙参，尤以吕四渔港所产为最佳。农家风味，是将沙蒜与豆腐红烧，或做成白汤豆腐羹，那种狂野的鲜美，非语言所能形容。启东人慷慨，沙蒜下得猛，不像上海的台州餐厅，众食客要在豆面堆里找沙蒜。
我还吃了爊鸽。作为一种古老的烹饪技法，“爊”的前提是在老卤中加入香料、中药材和老菜油，用现代人的语言来解释，就是“中国式的低温料理”。我吃过爊鸭、爊鸡，启东的爊鸽，味道和色泽似乎更加古老。
启东人利用沙洲滩涂养殖小海鲜已有较长的历史，我们吃到的花蛤、文蛤、蛏子、泥螺等，品质相当不错。葱姜炒泥螺，起锅前加一把小尖椒，可锦上添花；醉泥螺脆、糯兼具，不比邵万生的差，下酒、送粥都适宜；芋艿蚬子羹的美味无法抵挡，蚬子肉炒韭菜与冰啤酒堪称绝配。
启东还是著名的蔬菜种植基地，疫情期间支援上海的牛心菜、辣椒、黄瓜、番茄等，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启东。我极认真地品尝了这些蔬菜，仿佛是为了那些难忘的记忆。
香沙芋艿、双胞山药、富硒香芋是启东著名的“地产三宝”，尤以王鲍镇所产为最佳。香沙芋艿是“芋艿中的爱马仕”，质地细腻，营养丰富，一煮即酥，久煮不烂；双胞山药是沙地山药，酥软香糯，唇齿留香，亦有健脾、补肺、固肾、益精的功效；富硒香芋能增强免疫力，还能解毒、滋阴，吃起来像栗子，甜鲜清香。我更喜欢启东产的沙地芋艿，清水白煮，剥皮而食，油盐酱醋都显得多余，我可以一连吃上十几个。还有葱油芋艿和芋艿烧扁豆这两道农家菜，也让我回味许久。
种植山药对土壤的要求很高，我在焦作、徐州等地了解到，山药起获后，土地要休耕一年。现在启东用管道种山药，伴随山药苗的生长，不断增加营养土，收获时用高压水枪冲去管道中的泥土（冲出来的泥土可以回收再利用），所以启东的山药都是笔直的，颜值超高。至于芦笋、黄瓜、番茄等，当地早就实现了无土栽培，口感也不错。
大饱口福之余，我还参观了启东市蓝印花布艺术馆、启东版画博物馆和启唐城沉浸式游乐园，返程时意犹未尽，与启东的朋友约定等第一场雪降临时，我要来启东品红烧羊肉、羊肉汤，喝牡蛎粥——新大米煮至米粒开花，加入出壳牡蛎、瘦肉丝，到最后放大蒜末、葱头末和一筷雪白的熟猪油，上桌后撒胡椒粉。对了，还有慈姑烧肉、青茄子烧洋扁豆、鸡蛋文蛤饼、沟三鲜、酒板圆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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